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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學校淪為鄉村社會孤島 學校與村民幾成平行線

馬富春 張鵬

2014年07月22日08:54    來源:中國青年報    手機看新聞

  放學路上,姐妹倆相約在山上拾瓢子。隨著撤點並校,大山深處的教學點相繼停辦,大山裡的孩子們上學不得不又趕幾裡的陡峻山路。記者張鵬攝

  王世明老師的背影。記者張鵬攝

  一陣疾風暴雨,山洪咆哮而下,阻斷了學校通向外界的道路。暴雨中,小山村突然停電,昏暗的燭光中,校長郭巨堂不停地念叨:“娃娃們應該都回到家了!”

  郭巨堂的擔心事出有因。他所在的宕昌縣臨江鋪鎮張家庄小學,恰好處在臨近3個村庄中央的孤島上。學生們上下學都要穿越山谷、跨過小溪,才能走到通往村子的水泥路上,而且有些則需翻山越嶺才能回到家。每逢下雨,山洪暴發,溪水猛漲,師生就回不了家。

  令郭巨堂難以忘懷的是,前年夏天的一個午后,暴雨過后山洪暴發,洪水阻斷了學校的出路。眼看學生無法回家,他一個個打電話,請家長來學校接孩子,可任憑郭巨堂怎麼央求,就是沒有家長來。

  “有些家長在外地,有些則不願意來,要求老師送孩子回家。”無奈,郭巨堂和老師們隻能守著孩子,直到洪水完全退了,才將學生一個個翻山越嶺送回家。等自己回到家,已是凌晨,且身體已經被摔得傷痕累累了。

  近日,在甘肅省隴南山區走基層,中國青年報記者來到張家庄小學的時候,恰逢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老校長郭巨堂不停念叨著孩子們的安全。回想起前年那次雨后受困、孤立無援的經歷,這個男人陷入憂思。

  西秦嶺、岷山兩大山系支脈的復雜交錯造就了隴南的山大溝深。山高、谷深、坡陡、地少、土薄的特征,注定了宕昌一帶長期處於農業社會且難以脫貧的現實。來自官方的數據顯示,2013年,宕昌縣農民人均純收入達到了3252元,而在一年前的2012年,這個數字還隻有2550元。

  遍閱近年宕昌縣的政府工作報告,狠抓勞務輸出一直是該縣的重點工作。2013年宕昌縣輸轉勞務工10萬人,創勞務收入10.5億元,向省外輸送勞務移民3000多人。

  而事實上,無論民間自發的移民還是政府大規模的政策移民,新千年以降,從未間斷。青壯年紛紛逃離鄉土,老人、孩子孤獨留守,這樣的現狀在西部鄉村再普遍不過。原本基礎薄弱的鄉村教育正是在逃離大山的大潮下苦苦支撐。

  鄉村教師,曾是受人尊敬職業

  從1981年開始擔任村學校長,郭巨堂在大山溝裡一呆就是30多年。早年間,作為村裡僅有的幾個知識分子,郭巨堂雖然清貧,卻也受人尊敬,書教得有聲有色,村民很認可。

  可這些年,令他難以解惑的是,自己的學校逐漸成了一座“孤島”,除了幾十個學生和幾個老師,學校和村裡好像沒有任何聯系,村民們也很少會來到學校,學生一進校門,所有的事情都得由學校來承擔。

  張家庄小學是“撤點並校”的產物。2007年,郭家灣村、張家庄村、羅黃家3個村子加起來尚有1639口人,短短幾年過去,就減少了300多人,移民多移至新疆、酒泉瓜州一帶。

  隨著移民步伐的加劇以及鄉村適齡上學兒童的減少,2006年,縣教育局將周邊郭家灣村、張家庄村、羅黃家3個村子的學校關停,在距離3個村庄差不多遠近的位置新建了這所小學,孤零零地矗立在溝口旁的一塊半坡上。目前張家庄小學隻有學生151人,而且這個數字還在逐年減少。

  郭巨堂還記得,自己剛參加工作時,村子裡人氣很旺,村民都還耕田種地,一到農閑時節,人們就會三三兩兩來到學校,和老師們談天說地,聊國家大事,有時候還會聚在一起下下棋、打扑克﹔平時誰家有人來信了,都會到學校請老師念,並請老師代筆回信。

  那時候,老師們一到節假日,也會去村民家串門。張家庄小學代課教師王世明家離學校有幾十裡地,經常不能回家,每到節假日,他都會去學生家裡做家訪,每到一家,全家人都在等待他。家裡沒有好吃的,就煮倆雞蛋,做碗洋芋面,全家人圍在王世明身邊,談孩子在學校的表現,請教他如何回家指導孩子上學。此外,還會和他聊起生活中的各種遭際和瑣事。

  在郭巨堂的記憶中,很長一段時期裡,學校成了農村的文化教育中心,村民們有事兒沒事兒愛去學校逛。如此一來二往,鄉村學校的老師和村民的關系比村長還熟絡,村民尊敬老師,老師也全心全意為村民服好務,學校裡有啥事,不用招呼,村民就趕過來了。

  財富是衡量成功的惟一指標學校與村民幾成平行線

  可近些年來,郭巨堂明顯感覺到,學校和村民們之間的疏離感在加劇,逐漸淪為鄉村社會的一方“孤島”。

  郭巨堂眼看著村民一個個離開土地,打工掙錢,蓋了新房,日子越過越好,但對學校和老師的認可和需求遠不如前。較之以前的經常前來問事、請教,如今的鄉村,物質財富已然成了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的唯一尺度,年輕人長期在外打工,即使回到老家,不但不會來學校,見到郭巨堂,還會炫耀一番自己一年掙了多少錢,對他多年獨守清貧當老師不僅不屑一顧,還不乏各種恥笑聲。

  村民們陸續發家致富,鄉村教師則一如既往清貧度日,二者的價值取向也漸行漸遠,鄉村學校和鄉村社會之間的藩籬自然形成。如今的張家庄小學,自覺無趣的鄉村老師很少走村串戶,做家訪的也寥寥無幾,學校和村民已近乎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學校是學校,村庄是村庄,完全成了兩張皮。家長沒人關心孩子的教育。”郭校長痛心地說。農民的錢袋子一天天鼓起來,老師們愈顯清貧,不再受人待見,昔日熱鬧的學校也逐漸無人問津。一輩子獻身山區教育,對於學校和農村社會關系的變遷,郭巨堂有著獨特的洞察和切身的體會。

  無獨有偶。筆者近日在甘肅省臨洮縣基層採訪,農村學區教育工作者也有類似困惑。在臨洮農村,隨著年輕家長大量外出務工,農村學校已成為留守兒童的管教中心,家長把孩子放在學校,就放心去外面打工,對孩子平時關心很少,回家也很少進學校。如此一來,鄉村學校和鄉村社會的聯系隻剩下師生一條線,面對近乎空白的家庭和社會教育,學校教育成了農村教育唯一的主角,而學校脫離農村社區,僅憑自身努力,要扛起農村教育的這面大旗,著實堪憂。

  學校逐漸喪失了鄉村文化高地的地位

  當然,鄉村教育和鄉村社會的疏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鄉村教育很難解決鄉村社會的需求。一方面,農村家長昂貴的教育投資收益率正在變得越來越低,導致農村家長對教育的期望值降低。鄉村教育因為缺乏好的師資,教育質量的低下導致學校升學率不高。此外,在隴南農村地區,農村學生“初中畢業即打工”的現象非常突出。相比通過教育改變家庭命運的道路,打工經濟來得更快捷,更直接。另一方面,隨著鄉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農村文化的虛化或者空洞化現象明顯,鄉村教育目前顯然不具備這樣的功能,填補傳統鄉村文化式微留下的空白地帶。換句話說,鄉村教育喪失了營造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喪失了鄉村文化高地的地位。

  更直接地說,目前的鄉村教育和鄉村社會是脫離的,缺乏必要的交集。可以試想一下,如果鄉村教育可以培訓農民,推廣科技,提供文化,滿足鄉村社會的一些需求,鄉村教育將是另一番景象。

  從昔日鄉村學校是鄉村社會的文教中心,到如今逐漸淪為鄉村社會的“孤島”。被孤立的恐怕不僅僅是校園裡的幾個教師,而是農村社會在發展致富過程中對傳統知識、鄉村文明的漠視,這固然有學校關門辦學的原因,更重要的或許是在傳統向現代社會轉型大潮中,鄉村社會受裹挾后的無意識躍進和急功近利所致。

(責編:史雅喬、蔣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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