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网络空间尽管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却由于其更加碎片化、粗俗化、情绪化的特点，而很难传播真正意义上的意见，所谓的网络民意往往只是情绪的宣泄。

　　随着互联网社交平台的日益普及，中国社会对网络民意的重视也日益提高。在相当多的情况下，网络民意甚至被直接等同于中国社会的基本民意。然而，坦率来说，尽管互联网普及的确为民众的政治参与拓宽了路径，但这并不意味着网络民意等同于真实民意，更不意味着网络民意都是正确的。

　　首先，尽管对于现代民主社会来说，民意是一切政治过程合法展开的起点，大多数政治过程也都以发现民意为根本目的。但事实上，民意却通常只是一系列复杂政治过程的结果。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通过参与政治过程而产生了某种对于政治的意见。这意味着，与其说民意是一个被政治发现的过程，不如说是一个被政治塑造的过程。不同政治过程的差异，对于民意的产生往往具有重大的影响。越是理性、透明、充分讨论的政治过程，往往越容易酝酿出深思熟虑、客观理性的民意，而越是诉诸于煽动、口号、偏见以及语言暴力的政治过程，其得出的民意就可能越是为偏见与情绪所裹挟。就此而言，中国的网络空间尽管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却由于其更加碎片化、粗俗化、情绪化的特点，而很难传播真正意义上的意见，所谓的网络民意往往只是情绪的宣泄。

　　其次，在现实的政治过程当中，有一个普遍的原则，那就是一声响亮的反对，往往压倒几声软弱的赞成。而因为互联网传播的特性，这种强势的少数与沉默的大多数之间的矛盾，则被进一步放大。大家不会去关注四平八稳、温和持重的观点，而更愿意点击耸人听闻、令人热血沸腾的标题。这导致了在网络中，非主流的观点往往具有远超其现实地位的话语能量。大量在现实政治过程中处于边缘、弱势地位的群体，也恰恰只有在网络中才能通过颠覆性言论获得虚妄的影响力。换句话说，网络民意往往更加体现边缘的意见，恰恰是对社会真实生活缺乏影响力的群体，才更热衷在网上表达自己的意见。

　　更值得指出的是，与真实生活中的民意不同，网络民意往往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结果。在现实政治中，精英往往处于议题设置、议题讨论的核心地位，普罗大众通常是被动的接受方。这也许在形式上是反民主的，但是却符合人类社会理性化、专业化的根本趋势。代议制民主的关键恰恰就是要让“平庸的大众”通过委托把专业化的政治交付给更有能力的社会精英。然而在网络的政治过程当中，精英的中心地位被无情地消解了。

　　在众声喧嚣的时代，群氓第一次成为政治过程中的中心角色。这种变化的确曾经让许多幼稚的民主主义者大声喝彩，然而这种扩大的民主造成了政治质量下降，正在酿就一场日益明显的政治灾难。那些曾经的网络大民主的支持者惊恐地发现，特朗普之类的人正在凭借“庸众”的怒火，从网络走向现实权力的中心，而对于中国社会而言，这样的危险同样存在。

　　(作者为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与全球化智库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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