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视觉

　　今年7月民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22亿人，占总人口16.1%。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近1.44亿人，占总人口10.5%。

　　据统计，我国失能失智老年人超过4000万人。按国际公认的3位失能老人配备1名护理人员的标准，我国养老护理人员需求量超千万。《全国民政人才中长期发展规划（2010—2020年）》提出养老护理员的数量从2010年3万人发展到2020年600万人的目标。但目前全国养老机构护理员不到百万，缺口巨大。

　　记者走访养老服务机构、护理专业学校、一线护理人员，探求护理人员紧缺的原因，希望相关各方更加重视、未雨绸缪。

　　——编 者

　　找专业养老护理有多难

　　“有专业素养的护理人员太少了，不少养老护理员是家政小时工充当的”

　　“当看到中风的奶奶被绑在床上，护理人员却在外面打电话，我很气愤。”康颐（北京）养老服务有限公司创始人陈驰告诉记者，他的奶奶中风后，家中先后换了7位护理人员。“折腾得家人心力交瘁，我发现有专业素养的护理人员数量严重不足，所以萌生了自己做养老事业的想法。”

　　北京大学护理学院教授郭桂芳认为我国养老护理人员缺乏有多种体现：从总量看，现有护理人员总量与老龄社会需求量相差巨大，缺口至少数百万；从结构看，养老护理的市场需求是有层次的，护理教育也分专科、本科、硕博多个层次，目前各个层次的人才都很缺乏；再分地区看，专业护理人员多集中在大城市，农村和基层护理人员短缺更严重。

　　——专业养老护理员不好找。

　　“老年护理需要专业的护理知识和临床护理经验。像导尿、鼻饲、换药等，普通护工做不了。” 医护到家首席运营官魏贵磊说。

　　可目前我国养老护理人员普遍年龄大、学历低、流动性高，护理能力离“专业”二字还有很大差距。据广州大学调查，当前养老机构多数通过劳务市场、熟人介绍等方式招聘护理人员，多为农村来大城市打工的40—50岁女性，经过短暂培训即上岗。

　　“有的四五十岁的护理员都不怎么识字，我们推出上门服务，需要操作手机APP，教好几遍也无法掌握。这个年龄段的护理员，自己也上有老下有小，经常因为家里有事就不干了，流动性很大。”北京融泽养老照料中心院长杜彦青说。

　　——养老护理管理人才更少。

　　开始创业做社区养老服务时，陈驰面临的问题不仅是一线养老护理员短缺，“高素质的养老管理人才更难找，两个多月也没找到合适的创业伙伴。”无奈之下，清华理工科背景，毕业于美国沃顿商学院的陈驰只好自己转型，从零开始学养老。

　　“虽然近30年我国护理教育发展很快，但在高等教育中，养老护理长期放在内科护理之下，具有养老护理专业知识的管理人才更是匮乏。” 郭桂芳说。

　　——农村养老护理员短缺更突出。

　　“2015年农村老龄化水平高出城镇6.4个百分点，老年抚养比高于城镇近13个百分点，养老问题的重点难点在农村。”全国老龄办政策研究部副主任李志宏说。

　　浙江海宁市华丰村党委书记朱张金介绍，现在村里的养老中心虽然有房子、有设备，但普遍缺少护理人员。

　　专业护理人员去哪了

　　“我和同学8个人在养老机构实习，三年后，只剩两个人还在从事养老护理行业”

　　“学了三年护理，最终还是不想干这行，选择了当兵。”黑龙江某职业技术学院2016年毕业生颜帅说。

　　“毕业时我和同学8个人在养老机构实习，实习还没结束，有人就不干了。三年后，8个人中包括我在内只剩两个人还在从事养老护理行业。”北京某养老机构的管理人员祝远说。

　　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院长李继延介绍：“全国能在养老护理岗位坚持工作三年以上的相关专业毕业生比例不高，我们学校这个比例在70%左右，已经算高的了。虽然我们注重培养学生的职业认知和热爱，但学生最终选择放弃这行的依然不少。”

　　大量护理专业的毕业生选择转行，究竟是为什么？

　　工作强度高。

　　祝远告诉记者，老年护理是一项劳动强度较大的工作，以帮老人翻身这一项基本护理为例，不仅要技巧还要有体力，一天要重复多次，时间一长，很多同事或多或少患上了腰痛的职业病。

　　“照顾失能老人，护理员得端屎端尿，又脏又累。”杜彦青说。

　　工资待遇低。

　　“说实话，这个工作挺辛苦的，收入与付出不成正比，一个月也不过三四千元。”祝远说。而在北京请保姆一个月要四五千元，月嫂更是上万元。

　　“一些老人住院需要一级护理，然而一级护理的定价是每天9元，专业护理人员的价值完全体现不出来。”郭桂芳说。

　　心理压力大。

　　杜彦青介绍，老年人身体多在走下坡路，有些失能失智老人无法交流，护理员很压抑，不像照顾小孩有成就感。

　　“我在医院害怕，跟卧床的老人相处也害怕，不敢面对他人的死亡。我宁愿当兵吃点苦，也不想做养老护理。”颜帅说。

　　社会地位低。

　　“钱难赚，气难受”是养老护理员的普遍心声。杜彦青告诉记者，护理人员不被老人和家属尊重的情况并不少见，有些护理员委屈地抹眼泪说“回家种地，也不干这活了”。

　　“养老护理人员职业发展路径不清晰，没有明确的上升通道，导致社会认同度低，也是挫伤这一行业工作人员积极性的原因。”郭桂芳说。

　　苦、累、收入低、压力大、地位低等因素加在一起，导致养老护理行业人才流失严重，养老护理相关专业招生情况不容乐观。

　　李继延介绍，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通常每年的招生计划是80人，而这两年实际报考的也就五六十人。“根本招不满。我们学校还算好的，有些学校这个专业一个学生都招不到。从全国的招生情况来看，开设此专业的院校大概80所，能招到学生的也就60多所。目前全国这个专业在校学生不超过5000人。”

　　养老护理专业招生惨淡与老龄人口快速增加形成鲜明对比。当你老了，谁来护理？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护理人员短缺怎么办

　　分层次培养，分层次使用，让养老护理人员获得应得的工资和尊重

　　随着老龄社会的到来，社会对护理服务需求日益增加，对护理质量要求不断提高。我们如何解决护理人员数量短缺的问题？如何提升护理人员素质？

　　——加大教育投入，分层次培养护理人才。

　　据了解，美国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加大护理教育的投入，决策者不仅关注资金投入总量的增长，还引导资金投到不同阶段的护理教育中。郭桂芳建议，我国也应该完善护理人才教育的顶层设计，建立更加完整的护理教育体系，并加大资金投入。

　　让高端人才接受最好的养老护理教育。据了解，2017年清华大学医院管理研究院与美国宾大将推出中美合作医养高端人才研修项目。

　　让一线护理员普遍接受专业基础培训。杜彦青介绍，到他们养老院工作的护理人员都要经过7天的培训和一个阶段的实习，合格后才能上岗。“希望政府做好一线养老护理人员的基础培训，企业再结合自身需要做好岗位培训。共同提高养老护理人员的职业素养。”陈驰说。

　　——设立专业岗位，分层次善用护理人才。

　　“高等护理人才培养出来，用人机构却没有按专业设编设岗，不能合理使用护理人才。”郭桂芳说。国外高学历的护理人员在临床中有专门的岗位，还可以同时开展相关专业的科研工作。但在我国，专业人才到了医院或养老机构，往往哪里缺人被安排到哪里，难以发挥他们的专业技能，这使一部分专业人才转到学校从事教学科研工作。

　　同时，还应该畅通基层护理人员的上升通道，让从业者都有奔头。“建议规范护理人员的职称评定，明确相应的工资待遇、执业权利和义务。”郭桂芳说。

　　——提高工资待遇，尊重护理人员的劳动。

　　“你看现在殡葬专业，有的地方招生情况就很好，为什么啊？它薪酬高，一般每月都在五六千元，甚至更高。薪酬跟上去了，行业自然就有吸引力。”李继延说。

　　陈驰告诉记者，普通护理员的行业平均工资是3000元左右，康颐给出5000元的待遇，并为员工投职业保险，希望以此吸引更多80、90后年轻人投入到养老护理工作中。

　　“其实老人和家属对我们多些理解和尊重也很重要。当我看到自己付出的劳动，换来了老人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很欣慰。有的老人有好吃的甚至自己不吃留给我们，很让人感动，我们都把老人看做自己的爷爷奶奶。”祝远说。

分享让更多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