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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女獵人”捕捉野生動物影像

2018年11月09日08:26 | 來源:中青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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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瑩和她的野外拍攝裝備。受訪者供圖

  打斗中的雄性藏羚羊。顧瑩/攝

  可可西裡的藏野驢。顧瑩/攝

  青藏高原的棕熊。顧瑩/攝

  一隻狼叼著雄性藏羚羊頭。顧瑩/攝

  火車和藏羚羊同時穿過的畫面。顧瑩/攝

  執筆: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王景爍

  文稿編輯:蔣韡薇

  顧瑩把相機聚焦到棕熊的頭部,等它一點點走近,正要按下快門,她突然看到鏡頭裡的棕熊猛地盯住自己,神情越來越憤怒,繼而向她飛奔而來。

  顧瑩一把扛起三腳架和沉重的相機,奮力往反方向跑,就在回頭查看“險情”的慌亂瞬間,她摔倒了。身后那隻棕熊卻開始了沖刺,一轉眼離她隻有8米左右的距離。

  千鈞一發之際,棕熊被地上的幾根鐵絲擋住了腳步,趁著它愣神的工夫,顧瑩飛一般地逃離,這才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3年前,野生動物攝影師顧瑩第一次前往可可西裡拍攝藏羚羊,一不小心進入棕熊的覓食地,差點兒遭遇生命危險。這個外表看起來嬌小的女子,早已習慣與危險同行,因為拍起照來總這麼“玩命”,她還被人戲稱為“荒野女獵人”。

  她曾獨自開著越野車行走西藏兩個月,在深山中堅守幾個星期,隻為拍攝高原特有種“紅胸角雉”﹔她一個人闖進時常發生搶劫的玻利維亞,當地人不常說英文,她也不會西班牙語,一路搜尋各種場景下火烈鳥的畫面。

  她在滿是螞蟥和蚊子的熱帶雨林中穿梭、爬行。菲律賓國鳥“食猿雕”被科學家預估50年內將滅絕,為捕捉它們的蹤跡,顧瑩深入這片雨林,暴雨不打招呼說來就來,還曾聽到森林外軍隊作戰的槍聲。

  她還跑去北極熊繁殖地拍攝1個月,終於拍到北極熊冬眠后帶幼崽出洞的畫面,零下30攝氏度的氣溫下,眼前所及除了雪還是雪﹔她在南極時,不巧趕上厄爾尼諾現象,在暴風雪裡連續堅持了18天,每天花10多個小時拍攝帝企鵝,創下獨立攝影師在南極帝企鵝繁殖地連續拍攝最長時間的紀錄。

  然而這一切困難,在顧瑩眼裡,都遠不及在可可西裡無人區的拍攝。2016年,在實現南極、北極拍攝后,為完成“地球三極”題材,顧瑩第一次前往可可西裡,記錄青藏高原上藏羚羊的生存現狀。

  可可西裡位於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西部,被攝影師譽為野生動物的天堂。這裡出沒著野牦牛、藏羚羊、白唇鹿等青藏高原上特有的動物。但同時,海拔5000米的高度,也意味著攝影師必須要忍受嚴寒,並與強烈的高原反應作戰。

  相比同海拔的其他地區,可可西裡無人區植被少,含氧量更低,冬天尤其如此。在海拔2700多米的格爾木時,顧瑩白天犯困,到了晚上又頭痛﹔踏入海拔5000米的地區,她更是一連吐了3天。

  拍野生動物,是比拍風光還不確定的事兒。動物無法溝通,很難預測它們的行蹤,拍攝需要耐心,也要撞運氣。相比南極近在咫尺的帝企鵝,可可西裡的野生動物都很神秘,它們十分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落荒而逃,或者干脆向人沖過來“捕獵”,有時候越是靠近,它們就越會遠離。

  在用鏡頭定格之前,顧瑩往往要經歷漫長的尋找、等待和觀察。拍攝藏羚羊產仔時,她起得比動物早,睡得比動物晚,每天清晨5點半就鑽進帳篷,保持十幾個小時的安靜狀態,為防止引來肉食動物,她連有味兒的食物都不敢吃。

  為保証自己的安全,也不打擾動物的生活,她經常把自己藏匿起來,躲進隱蔽的帳篷中守候,抱著相機靜靜“偷窺”。

  動態場面最精彩也最難捕捉,為不錯過各種好鏡頭,她必須“盯”住動物。顧瑩隨身的裝備裡有各種“長槍短炮”,上百公斤重的器材,二三十個鏡頭,不同角度方向的機位來回切換﹔為偵查航拍場景和保証備用,她隨身攜帶3台無人機。

  粗略算下來,每個出現在她鏡頭裡的場景,背后都是幾十次的重復等待和抓拍。食物要自己帶,難點要自己解決。夏天遇上一連幾天的暴雨,越野車陷在泥濘裡出不來﹔冬季天氣寒冷,十幾天拍下來,她常常凍得手指開裂。

  經常出現在人們鏡頭裡的動物,被研究的也多。那些難得一見的珍稀物種往往資料寥寥,要拍好它們,就得下功夫琢磨它們的習性。除了拍攝,顧瑩都在搜集各類文獻資料,豐富動物的知識、了解它們的習性……

  在可可西裡,她一待就是3年。這3年裡,幾乎一半時間,顧瑩都在無人區拍攝。另一半時間,她在不停地做功課。

  正因為這種堅守,她的《角落裡的生命——生息在地球三極》攝影展,獲得2016中國平遙國際攝影大展最高獎評審委員會大獎。她還成為可可西裡唯一的申遺特邀攝影師,得到可可西裡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的大力支持。

  其實,拍動物的人有很多,受稱贊的片子也不少,但資深的攝影師總能一眼看出照片背后的“貓兒膩”:有些動物拍得生動巧妙,恰恰是因為它們生活在喂養的狀態下,隻要投食就可以隨意拍攝,要拍得生動並不困難。

  顧瑩追求的卻是純自然。“我希望在野外和真正的野生動物相遇,看到它們真實的生活。”她不喜歡給自己的照片下太多定義,“拍野生動物有很多不確定性,如果主觀去選擇性拍攝,很可能會局限和片面,隻定格到特定的瞬間。我的方法是隻要遇到,都一一記錄。”

  她已記不清一共去過可可西裡多少次。每次,少則大半個月,多則兩個月,扎進無人區后,顧瑩便全神貫注,隻有被拍攝的動物當下的行為完全結束,她才會戀戀不舍地移開腳步。

  因此,她看到了許多人不曾看到的景象,她發現野生動物也在緩緩發生變化,比如遷徙的藏羚羊。多年前,青藏鐵路剛建成,它們對火車這個龐然大物心存恐懼,攝影師無法同時拍到火車和藏羚羊。2016年,顧瑩第一次前往可可西裡就拍到了它們同框的畫面。2018年,她拍到羊群結隊從橋下穿過,而橋上是正在奔馳的火車。

  “野生動物一直在努力適應周邊環境的變化,但是我們需要給予它們足夠的時間和生存空間。這也反映了動物生存與人類發展的關系。”顧瑩認識到,作為一名野生動物攝影師,必須在內心構建起動物保護和環境保護的意識。她的作品,也不再是取悅大眾的“糖水片”,而是關乎整個可可西裡自然生態的大命題。

  “如果一味隻給觀眾提供野生動物唯美的瞬間,往往會引發人們對它們生存狀態的誤讀。”顧瑩說,事實上,野生動物不只是在藍天翱翔、在草原奔跑、沐浴陽光光鮮靚麗的樣子,它們的生活中還有異常殘酷的一面,她的相機裡就留下不少這樣的瞬間:在臨死前舉起翅膀做最后掙扎的帝企鵝幼雛,遷徙時過公路被車撞傷、奄奄一息的藏羚羊,眼患白內障的滇金絲猴……

  “動物如何繁衍,如何面對天敵,棲息的環境是否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這種影響達到何種程度,都是我們必須關注的事。”她嚴肅地說。

  但凡身處野外,顧瑩就像上了發條一般,鉚足力氣。她拍野生動物較真兒,和惡劣的環境較勁兒。這個拼起命來毫不含糊的女子,接觸攝影其實是“半路出家”:在此之前,她曾從事另一項同樣酷炫的職業——滑翔傘運動。

  作為前中國滑翔傘國家隊隊員,顧瑩曾先后4次獲得全國滑翔傘女子冠軍,還創造了第一個中國女子滑翔傘點對點直線越野百公裡的紀錄。但命運似乎和她開了個大玩笑。2009年,在備戰世界杯集訓的最后一天,顧瑩在滑翔傘基地失速墜落,差點兒癱瘓。按照醫囑,她必須暫停滑翔傘運動一兩年。

  休養時,一次隨友人出行的機會,顧瑩偶然拍到了瀕危的黑臉琵鷺起飛。那一瞬間,她渴望自由飛翔的情緒一下被點燃,隨后以鳥類為主題開始拍攝。顧瑩的足跡踏遍全球七大洲四大洋,記錄了上千種鳥類,還多次舉辦《飛鳥視界》等展覽,作品被收錄進世界權威鳥類全書《世界鳥類手冊》。

  從萬丈高空回歸到踏實的土地,顧瑩認為自己如今的努力更有社會意義。與野生動物的距離拉近再拉近的時候,她總會忘了一切。潛意識裡,顧瑩一直把攝影當作另一種需要挑戰的“極限”——這是一項涉及自然、生態以及生存的大命題。

  入攝影行業7年,顧瑩走南闖北,擁有很多與外國同行交流的機會。提起野拍生物的“大家”,這些外國攝影師總是備受青睞。去國外參加自然電影節時,她沒想到,自己的作品在受到稱贊的同時,還收獲了一些驚訝的聲音,很多人感慨,原來中國的野生動物是這麼豐富多彩。

  顧瑩覺得自己有責任對這些野生動物進行全方位的記錄。中國的自然保護區總面積高達147萬平方公裡,接近國土總面積的1/6,其中可可西裡及三江源的野生動物資源非常豐富,還有很多不為大眾所知,“我會一直扎根在可可西裡三江源、中國的青藏高原拍攝,我相信中國的野生動物還是中國人自己最了解。”

  在顧瑩看來,可可西裡野生動物的故事也許一輩子都拍不完。就在前幾天,她又拾起熟悉的設備,向著可可西裡再次出發了。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初梓瑞、賀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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