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行人經過江蘇徐州英孚教育萬達店。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李超/攝

　　那輛停在江蘇徐州東方美地小區一棟樓下的歐派黑色電動車，已經在烈日下暴晒多日。車的主人是一位90后英國女孩李德（化名），在離小區1.4公裡的英孚教育雲龍萬達校區擔任外教。

　　7月初，這名女孩因吸毒被抓，等待她的可能是被遣返回國。這起涉毒案件牽涉徐州英孚教育7名外教。

　　徐州市公安局泉山分局7月10日通報，7月以來，根據工作中掌握的線索，經依法偵查，他們成功破獲一起涉毒案件，截至目前共抓獲涉毒人員19人，其中16人為外籍人員（7人為某教育機構外教，另9人為學生）。經檢驗，19人吸毒尿檢均呈陽性。目前，1名外籍人員被依法刑事拘留，18名涉毒人員被行政拘留。案件正在進一步辦理中。

　　7名外教因吸毒被解聘

　　鄭強（化名）每周四、六都要送4歲的女兒到英孚萬達校區上課。盡管每年學費過萬元，但“不希望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鄭強堅持把女兒送到那裡，“提前和國外人接觸，鍛煉一下語感”。

　　鄭強介紹，英孚“主攻”青少年中高端英語，此前因為口碑不錯，在當地很有名氣。對於好外教，家長甚至會“走關系排隊去搶課”。

　　7月4日，鄭強接到通知，女兒的外教換了，班主任解釋說“外教身體不舒服”。一開始，鄭強並沒有當回事兒。直到7月10日，他在網上看到英孚外教吸毒的新聞，才開始懷疑女兒的外教因吸毒被抓，並非生病。

　　包括鄭強在內的家長對臨時更換外教表示不滿，要求英孚作出解釋。7月11日，英孚召開了家長會， “班主任在會上說，外教因最好的朋友吸毒被抓，心情不好，想征求我們的意見，能否停課一段時間，或者由其他外教代替。”

　　事發后，徐州雲龍區教體局對英孚萬達廣場店的社會辦學資質、外籍教師資質進行核查。經過核查發現，該教學點經過審批的合法培訓機構，相關外籍教師具有有效資質。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實地探訪發現，英孚教育在徐州有5個校區，除美的廣場校區因裝修不上課，創意68、雲龍萬達、淮西萬科和三胞這4個校區正常上課。據了解，雲龍萬達校區有4名外教被抓，其他3個校區各有1個。

　　新聞曝光后，一些家長對機構隱瞞外教吸毒事實、謊稱“因病缺課”表示不滿，要求負責人作出解釋。還有一些家長直接要求學校退錢。

　　7月12日，在英孚三胞廣場校區，一名學生家長王麗（化名）表示，英孚專門面向家長開放公開課，來減輕家長的疑慮。

　　去年，她剛滿3歲的女兒跟著一位南非女外教上課。“當時很多家長報名，怕小孩落在后面，所以趕快給孩子報班”。

　　平時，她直接和班主任、中文助教聯系，並不會和外教私下聯系。外教吸毒的新聞曝出不久，她就看到女兒的班主任在家長群裡說，三胞校區涉毒外教已解聘。

　　7月10日，英孚教育還在家長群裡發了致歉信。這份致歉信表示，目前（英孚教育）已解聘涉事的7名外籍教師，並安排新師資接管課務，保証學生教學秩序和教學質量，同時稱將進一步嚴格外籍員工的資質審查，提高教師任聘資質，加強對外籍教師的法治教育。

　　此前，王麗已給女兒課程續費至下一年，每年學費1.2萬元，“如果發生更換老師和調課行為，我肯定會要求退款”。

　　在英孚教育三胞校區的家長等候區，很多家長在低聲討論“外教涉毒被抓”事件。該校區一個負責人向這些家長解釋，這件事給英孚教育的名譽帶來很大影響，但英孚也會借此機會加強內部整頓，一定不會辜負家長的信任。

　　記者走訪了英孚教育創意68校區和淮西萬科校區，目前這兩個校區都在正常上課。在接受採訪的數十位家長中，多數人抱著觀望態度。有人提出：“外教吸毒難道對孩子沒有影響嗎？學校為什麼不把關？”也有人認為：“幾個人吸毒不能全盤否定一個機構，反正吸毒的外教已經不在了，就看后續怎麼處理。”

　　前來創意68校區接孩子放學的家長王先生表示，“英孚在徐州名氣很大，如果英孚都有這種現象，我們無法想象其他類似的青少兒英語培訓機構會如何。”

　　“煙癮很大”的外國人消失了

　　7月12日，在東方美地小區的業主QQ群裡，有業主發言看到兩輛警車在小區裡抓走了幾名外國人。該業主表示，7月4日下午5點左右，他看到小區北門口停有一輛面包車型的警車，附上條幅和警戒線不讓靠近，詢問原因時也被拒絕。

　　在業主孫國（化名）印象中，那個住在5樓的外國女孩“長得很俊”，一頭金色長發，打扮很時髦。此前，孫國的孫女在英孚萬達店上課時，他得知這名外教來自英國。平時，女孩見面會打個招呼，一般中午出去上班，晚上回來，吃飯一般叫外賣。

　　讓孫國記憶深刻的是，這名女孩“煙癮很大”，每次看到她上下樓嘴裡都叼著香煙，“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抽”。

　　孫國最后一次見到這名女孩大約是7月8日，當時她穿著看守所的衣服，在兩個人帶領下上樓。孫國推測說，那兩個人應是警察和翻譯，“沒幾分鐘就下樓了，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回來”。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連日在該小區採訪証實，英孚教育至少有4名被抓外教住在該小區。這些外教平時上班，與居民幾乎沒有交流，外教之間“形成了一個神秘固定的圈子”。平時他們會相約去一家外國人扎堆兒的酒吧。這家酒吧的合伙人與當地許多外教都很熟悉。與本地吵鬧的夜店不同，這家酒吧“能讓人放鬆，也能讓在徐州的外國人有一種家的感覺”。該酒吧的老板曾撰文說。

　　同樣，一名穿著看守所衣服的男外教也在警察帶領下，在小區裡“晃”了一下。

　　這名男外教的鄰居介紹，“他人緣很好，樓下經常有幾個外國人等他，他們站在樓下閑聊，也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平時看他很有精神，也經常會有一些外國人到他家裡。”

　　家住東方美地西區的業主劉芬（化名）沒想到，住在樓上的身高一米九的外國人鄰居因吸毒被抓。她的孫女也在英孚上學，知道該外教是南非人。

　　在劉芬看來，這名外國鄰居“不太友好”，“半夜兩三點，不知他是聽廣播還是放什麼音樂，聲音都往上飄，吵得人睡不著覺”。

　　李華說，樓下吵鬧聲一直持續到深夜，“語言不通，沒法交流，要是中國人我一定下去和他理論了”。

　　不過，這位“大高個兒”外教很久沒有出現在小區裡，平時那輛“開起來動靜很大”的電動車也不見了，晚上吵鬧聲也許久沒有出現。

　　該小區一位房東介紹，租給外教的房子兩室一廳，每月租金大約2000元，“我們語言不通，英孚專門有人負責，他們把水電物業費全給安排好了”。

　　定期體檢能否檢測出吸毒

　　“尿檢就能檢查出是否吸毒，這說明英孚教育招外教時沒有體檢。”一位學生家長質疑說。

　　徐州英孚教育總負責人孫龍對家長表示，涉毒案件一切都由警方來公布。此外，他承認6個月以下的短期外籍教師未讓提交體檢証明。

　　浙江諾迦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專門研究毒品檢測的公司，與公安部門有緊密的技術合作。該公司銷售工程師毛曉磊介紹，目前，很多地方都是用尿檢、唾液、血液等生物樣本檢測的方式進行毒品檢測，“因為體液新陳代謝速度快，比如尿液3到5天，毒品就被排出去了，這種檢測相對來說追溯期較短”。

　　毛曉磊介紹，目前，毛發檢測技術效果更好一些，毛發相對於體液來說追溯期更長，可長達15天到半年。吸毒人員吸食毒品后，毒品分子和代謝物會固定在人體毛發角質蛋白裡，隨著頭發的生長會一直保留在頭發中。

　　毛曉磊稱，不管是體液檢測，還是毛發檢測，對冰毒、嗎啡、海洛因、K粉等主流毒品檢測技術相對成熟，“對大麻的檢測相對落后”。但現實中，很多留學生吸食大麻比較多，還有一些人開始嘗試新型毒品，例如郵票毒品，相關檢測技術也尚未跟上。

　　毛曉磊解釋，大麻有不同的形態，變種很多，包括目前列入管制藥物目錄的許多合成大麻素類精神活性物質，目前對其進行檢測不太容易，“隻要主分子不變，改變一些小分子，就隻能從成品中去辨認，很難去檢測。這個過程中，毒販可能已經完成販賣”。

　　“毒品檢測結果目前還是由公安機關具體執行，民用檢測沒有權限。”毛曉磊表示，目前國內尚無針對外國人入境必須進行毒品檢測的措施或要求，所以無法保証入境人員是否有吸毒史，除非是毒販等全球通緝的嫌疑人員。

　　另外，由於公安系統隻有目前已在境內吸毒人員的數據，無法進行國外吸毒人員數據庫的聯網。“公安部門均可依法定期或臨時進行檢測。如果查到6個月之內吸毒，是作為吸毒人員來定性。”毛曉磊說。

　　外教從業資質審核存在漏洞

　　7月10日，在徐州警方通報后，英孚青少兒英語發表對此事的聲明，表達對7名外教在非工作時間涉毒的遺憾，並表示將加強內部整頓，保証學生課程不受影響。

　　第二天，徐州市教育局稱將立即啟動外教從業規范大排查，並提到涉毒的7名英孚外教均有從業資質。

　　江蘇省教育廳一名工作人員表示，培訓機構外教資質問題，需由外國專家局認定，其中教授英語的外教必須來自母語為英語的國家，通常是美國、英國、加拿大等。

　　江蘇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官網顯示，來華工作外籍專家有相關辦理規定。外國專家受聘在江蘇省內工作，應取得“外國專家來華工作許可”。申請工作許可的外國專家，應遵守中國法律法規，身體健康，無犯罪記錄。其中應聘在江蘇從事語言教育工作的外國籍專業人員，應具有大學學士以上學位和兩年以上相關工作經歷 。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犯罪信息沒有全球聯網，“無犯罪記錄”的現實操作存在難度。

　　南京市外國專家局一位工作人員介紹，如取得教育類、語言類或師范類學士及以上學位的，或有所在國教師資格証書，或是取得符合要求的國際語言教學証書的，可免除工作經歷要求。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注意到，徐州英孚教育4個校區並非全部對外公示了外教的資質証明。如創意68校區的“員工檔案”牆上只是展示了外教的個人簡介。

　　在三胞校區的員工檔案牆上，20名外教中南非籍7人、英國籍6人、美國籍3人，剩下4名來自菲律賓、加拿大、蘇格蘭和愛爾蘭。

　　每張外教“檔案”裡，除了個人簡介，還附有一些資質証明，包括由徐州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徐州市科學技術局簽發的工作許可編號，英孚教育簽發的就職工作証等外教資質証書，但都沒有公布體檢証明。

　　讓鄭強不解的是，這麼多外國人來中國擔任外教，在程序上合法合規，但那麼多外教吸毒怎麼沒被檢測出來呢？“這可能是制度的漏洞吧。”他補充道。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李超 實習生 程蓉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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