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肩接踵的游人喝著“爆款”奶茶，吃著各種被冠以“老北京”的小吃﹔最初極具特色的商家或因安靜文藝的環境不復存在，或因漲至“天價”的房租無力負擔紛紛逃離﹔老住戶們對蜂擁而至的旅游團、到處亂竄的黑三輪、擴音喇叭裡導游雲山霧罩的解說詞早已忍無可忍……曾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亞洲最佳風情地之一”的南鑼鼓巷終於不堪重負，於日前宣布今天零時起暫停接待旅游團，並主動申請取消AAA景區資質。

　　南鑼怎麼了

　　商會：文宇奶酪附近冒出6家奶酪店

　　“商業味道太濃，丟了文化，丟了‘魂兒’。”南鑼鼓巷商會會長徐岩說，給南鑼這樣的評價，就像家長數落不長進的子女，生氣、無奈又心疼。

　　“他說你任何為人稱道的美麗，不及他第一次遇見你。”這句歌詞用來形容南鑼鼓巷很合適，徐岩說，南鑼鼓巷最美的樣子和最好的狀態就是最初。當初的南鑼因為坐擁中戲，而匯聚了很多“文青”，逐漸開始出現創意小店、咖啡廳和酒吧。與什剎海的喧鬧和浮華相比，南鑼更安靜，更文藝。后來以“創可貼吧”等為代表的20多家創意店讓南鑼成了最初的“氣候”，美國《時代周刊》將南鑼評為“亞洲最佳風情地之一”，很多外國首腦來北京，南鑼也成為必去之地……2008年前后，南鑼的游客呈現出火箭式的增長。

　　火爆直接導致的是房租暴漲。徐岩坦言，有的店鋪的租金已經比最開始的時候漲了上百倍。“元老級的店幾乎不剩下什麼，這非常讓人傷心。”房租上漲，租期縮短，商戶們比以前浮躁很多，開店的目的就剩下赤裸裸的“賺錢”。久而久之，特色街、文化街就變成了小吃街。有創意的東西，亮相不久立刻就有人來仿制。“比如有名的文宇奶酪，挨著他附近一下就出來六家奶酪店。”

　　眾人的趨之若鹜，讓南鑼成了許多旅游團隊的“定點”景點之一。“一般的旅游團來南鑼，導游講幾十分鐘，游客自由活動一個小時，能感受到南鑼的什麼？買杯奶茶，邊走邊吃個所謂的‘北京小吃’，照張相，走人了。”所以，南鑼的商戶也因為這樣的供求關系，在經營項目上開始了經濟學上“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應：在街上，咖啡館、特色餐廳、創意小店的盈利轉差，最賺錢的是投游客所好的飲料吧，甚至是烤串和炸臭豆腐。

　　游客：南鑼變味兒了，我再也不會來

　　“我自從2010年之后，就基本上再也沒去過南鑼，變味兒了。”小熊（化名）時隔六年后再次來到這裡，發現曾經的記憶都沒了。

　　2010年，剛剛大學畢業兩年的小熊和男朋友最經常來的地方就是南鑼一家叫做“喜鵲”的咖啡館。那個有著“喜鵲踏枝”的燈箱一到日落后就會亮起來，圓圓的像一輪月亮。外牆上“愛北京請騎自行車”的牌子讓很多經過這裡的人看后會心一笑。

　　那時，即使一人一杯咖啡，也能在這裡安靜地度過一下午，街上並不嘈雜，屋裡更是安靜。那年夏天，小熊和男朋友在蓬蒿劇場看完話劇，剛出門遭遇一場雷陣雨，“我們趕緊跑進‘喜鵲’，當時就覺得跟跑回家了一樣。”一場雨的時間，讓兩個人計劃了第一次旅游。雨過天晴后，街上的水坑都干淨得透亮，倒映著兩邊的建筑，孩子們穿著涼鞋踩水打鬧，好像電影橋段般美好。

　　令人遺憾的是，“喜鵲”咖啡已經退出南鑼，原本的位置如今已經改成三家店鋪，賣著俗套的雞排、鮮果飲料和泡芙，喜鵲的剪影和“請騎自行車”的牌子也已經不復存在。小熊說，不單是喜鵲，如今南鑼很多這種“慢時光”的店鋪都不在了。“大概半年前一個朋友跟我說，正好路過南鑼喝杯咖啡，邊上一圈人圍著你等座位。好不容易坐到個窗邊的位置，街上的游客就像在動物園看猴兒一樣往裡面看，以你為背景比著剪刀手拍照。她再也不會去南鑼，包括我。”

　　記者在南鑼鼓巷走了一圈，各種“立等可取”的快餐飲料成了南鑼的主角，鹽酥雞、鮮榨果汁、奶茶、章魚小丸子、雞蛋仔……很多都被冠以“老北京”的名號也是讓人啼笑皆非。小店中，賣的幾乎都是杯子、明信片、布鞋，很多游客進去逛了一圈，邊搖頭邊抱怨：“網上比這兒便宜多了。”

　　居民：胡同的安靜日子全都攪沒了

　　幾年前，住在雨兒胡同的老王一到周末休息的時候，就會帶著寵物狗到胡同口與南鑼交會的地方，和老街坊“殺一盤”。現在，這份閑暇時光早已一去不返。“還下棋？棋盤都沒地兒擺了，人太多了！”

　　老王說話帶有北京土著的直爽，他說，住在這兒的人算是“倒了霉了，沒一天消停的。胡同裡好好的安靜日子全都給攪沒了”。早上7點不到，大家的好夢必定會被導游的大喇叭吵醒。“住過平房胡同的都知道，不隔音，站在窗根兒下說話，屋裡人都聽得清楚，就別說拿著大喇叭喊了。”甭說趕上節假日，就是平時，南鑼主街上都是人挨人、人擠人。“我平時寧可繞道玉河、從西口進來，都不願意從東口走，太擠。自行車別說騎，推著走都進不來。”

　　老王告訴記者，以前，游客和旅游團還都隻停留在南鑼主街上，現在，游客和一些打著“胡同游”旗號的“黑三輪”開始蔓延到周邊胡同原本安靜的居民區。“院裡經常會進來陌生人，拿著相機不管你隱私不隱私就是一通亂拍。”記者看到，越來越多的居民院門口貼上了“私人住宅 禁止入內”的告示。

　　更讓居民頭疼的是“黑三輪”和“黑摩的”，窄小的胡同也無法阻攔他們的橫沖直闖。“有一次我和在路口攬活的黑三輪聊天，我說‘你們成天帶著人家，指著這個宅子說是明朝的，那個院子是清朝的，真的假的啊？我在這兒住了40多年我怎麼不知道？’那人就樂了，說‘我一說，他一聽，誰還拿著字典查？’”

　　老王說，這幾年，胡同有了物業管理，胡同東口和西口都分別有保安值守，“黑三輪”和“黑摩的”情況有所好轉。但保安崗也只是勸阻，並沒有執法權，所以依然會有“漏網之魚”。得知南鑼將暫時拒絕旅游團，老王說，這對居民和商家都是好事。“降降溫，居民們過過安靜日子，南鑼也得重新想想現在走的路是不是對的。”但他也提出，怎麼才能區別散客和旅游團是個問題，“畢竟是免費開放的，人家旅游團把小旗一收，照來不誤。重點在於怎麼執行。”

　　南鑼怎麼辦

　　如何兼顧游客與居民的利益？

　　王衍用：調整定位 讓南鑼回歸社區

　　旅游專家、北京交通大學教授王衍用分析說， 南鑼鼓巷目前的情況是社區、街區、旅游區三區合一，要解決南鑼鼓巷游客量超載最主要的辦法是重新調整區域定位，使其回歸社區的功能。“南鑼鼓巷也好，什剎海也好，其本質都是社區，而社區的概念是要滿足老百姓穩定的生活方式，以不過度干擾原居民的生活方式來進行社區的建設。”

　　同時，像南鑼鼓巷、什剎海這樣的社區，其建設不能完全商業化，應該推行原點商業，“比如說南鑼最有名的小吃店、中藥店，應該首先讓它們生存，適度配一些北京有名的特色商店，但絕不能沖擊原來的老字號。”在調整區域業態時一定要控制好“度”，超過這個“度”的商店從這個區域遷出，隻有這樣游客量才能降下去，從而才能打造成有品質的以社區為依托的旅游區。

　　劉思敏：放棄3A 可以避免誤導游客

　　中國未來研究會旅游分會副會長劉思敏表示，我國的A級景區標准是一個通用標准，它可能對傳統商業型、風景名勝類的規模大的景區比較適用，對南鑼鼓巷這樣的社區型景區就不大適用了。

　　劉思敏表示，A級景區標准是推薦性標准，不是強制性的，其目的在於提升該區域的旅游服務水平，如果標准本身對於景區不適用，景區可能就會主動要求取消3A等級，這樣可以避免對游客進行誤導。“3A景區可以給南鑼鼓巷帶來一些品牌價值，但是也會給游客帶來自然聯想，對環境、設施、服務水平就會有些期待，如果景區達不到游客的這些期待，就會形成比較大的反差。”劉思敏表示，南鑼鼓巷放棄3A級景區標准，但旅游部門依然會對其進行管理，隻不過不再以景區標准來評判。

　　商會：業態升級 繼續關停有問題商戶

　　“2014年，南鑼關停並轉了76個低端業態商戶，力度很大，難度也很大。”南鑼鼓巷商會會長徐岩說，下一步，南鑼商戶要自律管理，在商會的領導下，自動關停數十家有問題商戶。同時通過並、轉、升，逐步實現業態升級，最終走上健康發展軌道。“暫停接待旅游團、主動申請‘降級’都是好事，這都給南鑼一個靜下來思考的機會。

　　暫停“接團”能否還南鑼清靜？

　　旅行社：是否能真正降低客流尚不樂觀

　　南鑼鼓巷是外地游客、外國游客最熱衷的胡同游線路之一，暫停“接團”是否能讓南鑼的游客量真正降下來？中青旅遨游網首席品牌官徐曉磊表示，首先如何鑒別旅行團就是一個很難的問題。一般情況下，在南鑼鼓巷導游拿著小旗帶游客集體走動的情景不是特別常見，更多的是在巷口解散自由活動，在巷尾集合，這算團隊游還是散客？並不容易區分。“此外，南鑼鼓巷是開放式景區，從其他胡同口也可進入，如果真的玩兒起貓捉老鼠的游戲，對管理者也會造成一定的麻煩。”

　　暫停“接團”是否會對北京的旅游線路有所沖擊？徐曉磊表示，他們開展的南鑼鼓巷游覽多以體驗式為主，而面向外國人的定制游，則著重於幾個人去一家有特色的館子，體會一下老北京的文化氛圍。

　　神舟國旅相關負責人也表示，鑒於南鑼鼓巷尚無法接待大中型團隊客人，並從游客舒適角度考慮，旅行社未在行程中安排這一景點。同時，相對於北京的著名景點或更具城市代表性的景點，南鑼鼓巷在知名度上仍不及其他著名景區。該負責人表示，如游客一定要選擇胡同游，目前旅行社主要推薦北海、什剎海、后海、鼓樓周邊沿線，這些線路接待能力相對更強，且發展成熟，也各具特色。

　　【小檔案】

　　南鑼鼓巷

　　南鑼鼓巷是一條位於北京中軸線東側的胡同，北起鼓樓東大街，南至平安大街，寬8米，全長787米，是北京最古老的街區之一，至今已有740多年的歷史﹔也是北京市政府批准的第一批25片歷史文化保護區，近幾年成為北京最受外地游客歡迎的景點之一。

　　據統計，目前南鑼鼓巷日均客流量超過3萬人次，周末客流量超過5萬人次，節假日客流量超過了10萬人次。而按照國家旅游局此前公布的《景區最大承載量核定導則》標准，南鑼鼓巷景區的瞬時承載量僅為1.7萬人。

　　本版撰文 北京晨報記者 王萍 吳婷婷 本版攝影 北京晨報記者 史春陽 實習生 謝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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