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留守儿童隔代监护抚养

　　广西河池市大化县大化镇龙马村一幼儿园班爱花老师给孩子们讲课。中致中心供图

　　7月19日，中致社会发展促进中心发布《乡村幼儿园留守儿童发展支持调研报告》，这也是民政部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一项内容。调研显示，受访乡村幼儿园中，留守儿童接近一半，近六成留守儿童父母均外出，隔代监护抚养成为当前最普遍的情形。八成以上父母与留守儿童的沟通情况一般或者较差，甚至是差。

　　“6100万留守儿童，这个数字很大，似乎是件很难的事情。其实只要每个人站出来，为关爱儿童做力所能及的事，即使在短期内无法得到根本性改变，至少会有很大改善。”儿童保护领域法律专家、北京市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佟丽华呼吁。

　　□故事执着的乡村幼师

　　活了27年，去年，张建花生平第一次走出大山，来到首都北京，今年这是第二次。两次都是因为中致社会发展促进中心（以下简称“中致中心”）组织的暑期“乡村幼儿教师公益培训计划”。“整个人像被洗脑了一样”，张建花的丈夫如此评价从北京培训回去后的她。

　　张建花是甘肃陇南市文县范坝乡新起点幼儿园的老师。2008年汶川地震，她所在的白皂村成了重灾区，一个基金会支持建立了一所幼儿园，但村里没人愿意去教书，从小喜欢孩子的张建花积极地成为了学校里惟一的老师。那时的她，没上过大学，不懂什么是学前教育。幼儿园一共也才两个孩子。

　　对于张建花的举动，她的家人和村民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青春浪费在这里。她的丈夫更是反对，为此吵架多次。张建花十分坚定，自费购置了许多教学设备，还抽出课余时间去另一个县参加幼师培训。慢慢地，孩子多了起来，从2个到18个到30多个，再从50多个到80多个。人多支出也增多，张建花只有贷款，才能让幼儿园保持运转。

　　“幸好，家人开始支持。我老公学医的，还来幼儿园做了保健医生”，张建花也开始招聘老师。来的都是本村人，没有任何学前教育经验、学习背景，她就为他们寻找培训机会，哪怕是自费。

　　“六岁以前是身心发育的黄金时期，乡村幼儿园的学前教育很重要，不能让孩子们落后在起跑线上。”张建花强调。

　　留守儿童的“妈妈”

　　当上幼儿园老师，张建花才开始知道有“留守儿童”这个词，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群孩子。“看到新闻说，有留守儿童睡在秸秆上，秸秆着火，孩子们被烧死了”，张建花很震惊，留守儿童为什么会遭遇这种灾难。

　　在张建花的班里，留守儿童不在少数。80多个孩子中有30多个父母皆外出打工，还未算入那些父亲或母亲一方外出的。“有的孩子比较孤僻，经常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他们需要更多、特别的关爱。”

　　有一个孩子，父亲去了深圳打工，母亲去了江苏打工，平日里由爷爷奶奶照顾，早上送来幼儿园，晚上接走。孩子刚来时，情绪特别暴躁，其他孩子都不愿意靠近，她对自己的父母也产生了很强的抵制情绪。张建花主动认她为“女儿”，带她回家与自己女儿同吃同住，如今孩子的性格开朗了很多，也能与其他小朋友正常交往。

　　来北京前，张建花的生活半径很小。去年7月中旬，当“去北京”就在眼前时，它化成了一个多小时中巴车程、三个多小时的大巴车程以及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车程。今年，张建花来得更匆忙，火车上站了二十多个小时。

　　“一切都是值得的”，张建花清楚地记得，去年培训第一天的晚上，她就打电话给自己家人，迫不及待地将听到的内容告诉他们，准备回去分享给那些家长。“一系列的幼儿教育培训，包括孩子的健康和安全问题，留守儿童家庭教育以及先进的幼儿教育理念及方法，这是我在乡村里听不到的。”张建花说。

　　近段时间，留守女童被性侵、留守四兄妹集体死亡事件、留守儿童被群殴致死等事件接二连三发生，这一桩桩留守之痛、童年之伤无一不在撞击人们的内心。

　　在关注乡村留守儿童方面，社会各界都在努力，中致中心也一直在探索和努力。2014年5月，中致中心推动发起了“乡村幼儿园发展计划”（简称CKDP），并在当年7月17日-20日之间组织了首届“乡村幼儿教师公益培训”，用四天的时间对来自17个省份的50名乡村幼儿教师集中培训。

　　今年，中致中心以“乡村幼儿园留守儿童发展支持”为题，针对这50名乡村幼师和报名参加CKDP项目第三至七期培训的来自全国各地的74名乡村幼儿教师进行了问卷调研。

　　在受访的100所幼儿园中，超过一半（56%）是民办幼儿园。幼儿园中留守儿童总数为8132人，占全

　　部幼儿数量的49.9%，几乎是一半。在乡村，留守儿童的数量比较庞大，影响的范围非常广。

　　调研显示，在幼儿园留守儿童中，58%的留守儿童父母双方均外出务工，比例最高；父亲单方外出的占总数的27%；母亲单方外出占总数的11%。可见，父母均外出务工是主流，单方外出以父亲外出、母亲留在家中为主要模式。

　　在父母双方都外出务工的情况下，是谁在照顾留守儿童？调研数据显示，在父母双方均外出务工后，受访的儿童中，有2495名留守儿童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照看，所占比例是91.6%，隔代监护抚养成为当前最普遍的情形。

　　此外，6.7%的留守儿童由成年亲戚照顾，包括叔叔、姑妈、姨妈等，还有1.3%的留守儿童在父母双方都外出打工的情况下，由未成年的哥哥姐姐照顾；将留守儿童交给其他托管人的约占0.4%。

　　□报告近六成留守儿童父母均外出

　　八成父母与幼儿园老师欠沟通

　　许多乡村的父母外出务工都是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然而，此次调研结果却显示，近40%留守儿童每月生活费不超过200元。在受访者的回答中，生活费最低的是20元/月，是山东信阳县某民办幼儿园。此外，52%的留守儿童父母给予的生活费不能充分满足留守儿童基本生活需求。

　　除了物质保障不足，父母给予留守儿童的精神关爱也缺失。调研显示，外出务工父母与留守儿童联系情况并不理想，88%的父母与留守儿童的沟通情况一般或者较差，甚至是差。由此可见，大多数外出务工的父母并没有特别关注与留守儿童的联系。

　　外出务工父母与留守儿童所在幼儿园联系情况也不理想，86%的父母与留守儿童所在幼儿园的沟通情况一般或者较差，或是差。受访人称，沟通较差或差意味着父母不

　　主动与老师沟通，甚至基本没有沟通。

　　在“与幼儿园老师联系方式”的调研中，从整体上来看，借助电脑、电话沟通的比例达73%，借助网络的比例也达到46%，可见，留守儿童的父母与幼儿园老师见面的机会很少。依赖电子通讯设备的方式更便捷，但也会影响沟通效果。

　　留守儿童一直备受社会关注，实际生活中留守儿童获得了哪些社会力量的支持？问卷中主要考察了所在地政府、村委会、社会组织和志愿者四个主体帮助情况。

　　超过八成的受访者所在地没有政府、村委会、社会组织、志愿者为留守儿童提供特别的支持和帮助。在获得支持和帮助的地区中，提供支持和帮助最多的还是政府，占比为18%；其次是社会组织，占比为11%；第三是志愿者方面，占比9%；村委会参与的比例最低，仅有4%。

　　□分析乡村幼师关心儿童有优势

　　学龄前儿童身体和智力发展都还不充分，留守儿童抚养教育的责任压力尤其大，隔代抚养显然不能弥补父母照顾的缺憾。同时，由于年龄和身体状况的限制，隔代抚养也导致对儿童的监护出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虽然留守儿童由未成年兄姐照顾的数量不多，但是这类儿童监护人严重缺失，安全隐患更大。贵州毕节四兄妹死亡事件中，就是未成年的大哥照顾较小的三个妹妹，其中一个妹妹是学龄前儿童。

　　报告分析认为，乡村幼儿教师在关心关注留守儿童上有天然的优势，他们从情感上真正关爱这些儿童，在专业上了解幼儿启蒙和教育，并且了解一些儿童心理知识。

　　张建花在北京参加完培训后，即带回了“发展包”，包括电脑、投影仪、幕布、音响等现代化教学设备，还建立了“留守儿童爱之家”，主动承担起生活照顾、学业辅导、心理支持、艺术教育、游戏活动等责任。

　　除此之外，张建花尽量创造留守儿童与父母见面机会，通过网络视频可操作性更强，更易实现。或者通过活动扮演妈妈角色，弥补父母不在的情感空白。

　　报告建议，除了文化知识教育，幼儿园还应加强感恩教育、安全教育、卫生教育。此外，地处乡村和留守都会导致信息的闭塞，幼师们应开阔孩子视野，用知识改变乡村幼儿的命运。

　　专家建议创建一十百千万工程

　　由于经济条件等各方面的限制，让留守儿童的父母不外出务工是不现实的，在父母不在儿童身边的情况下，谁来为留守儿童及其家庭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帮助？儿童保护领域法律专家佟丽华建议，创建“一十百千万”工程，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建立解决乡村留守儿童问题的有效机制。

　　他分析，“一”指一家专门机构，即在全国每个县成立一家专职做儿童工作的社会组织，社会服务工作应该交给社会；“十”指十名专职人员，即在每个社会组织中至少培养配备十名包括社工、心理咨询师、法律工作人员在内的专业工作人员，专职从事儿童保护工作；“百”是指发展一百名能够积极有效发挥作用的志愿者；“千、万”，是希望志愿者力量不断扩大，发展到成千上万名爱心志愿者，作为关注留守儿童保护的志愿力量。

　　佟丽华认为，要支持乡村的中小学校尤其是幼儿园发展，撬动一批有爱心的幼儿园老师加入，发挥其优势，提供教育和关爱一体化的服务，尊重留守儿童，关注其心理健康。

　　京华时报记者任珊孙雪梅